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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之歌》唐诗意境背后的音乐内涵
发布时间:2012-04-04
 □严宝瑜

    马勒(G.Mahler,1860-1911)的《大地之歌》,是西方音乐史上的一部名作,也是马勒作品中的“创作之冠”。由于这部乐曲具有独特艺术价值的缘故,大凡西方的指挥家、歌唱家总要一试此曲以显身手。再因为它用了中国的唐诗作歌词,所以对于并不熟悉马勒的大多数音乐爱好者来说,此作也具有特殊的吸引力。

    马勒《大地之歌》中的“唐诗”,是不是真正的中国的唐诗?许多西方人认为是,有一些中国人也跟着说是。我想用材料来说明他们的看法是不对的。除了德译文本的含义,从更深的意义上讲,乐曲里标明的以李太白的诗为歌词的音乐,抒发的并非是李太白的胸怀或唐诗意境,而是上世纪末西方知识分子的“世纪末情绪”。

    “世纪末”一词译自法文“FindeSiécle”。这个词被收进了德文英文等词典,可见它在西方普遍为人所知。这个词有特定的含义,它特指19世纪20世纪之交欧洲知识分子中间流行的悲观失望的思想感情。马勒创作这部作品有以下的背景性情况:他在写这部有人声的《大地之歌》前(1907-1908),已经写了八部交响曲。他把这个作品的副标题也定名为交响曲。但他忌讳,不肯按序把它定名为“第九交响曲”,因为贝多芬和布鲁克纳都在写了他们各自的“第九交响曲”后就死了,他怕定这乐曲为第九,自己也会死。这件事说明马勒也是留恋生命的,尽管他因生活中找不到快乐,经常在他创作的乐曲里出现死亡主题并对它进行歌颂。写《大地之歌》以前,医生已告诉马勒患有心脏病,要求他停止指挥。但他明知自己体力不济,生命时日无几,还应邀去纽约大都会歌剧院加倍完成交给他的演出任务,并且在紧张工作的同时,不停地作曲,创作了《大地之歌》,第九交响曲,以及未完成的第十交响曲,直到心力交瘁而死。

    他的这种为了美的追求不顾死活的“痴迷”精神,被当时已露头角的德国小说家、后来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托马斯·曼(ThomasMann1875-1955)写进了他的中篇小说《在威尼斯的死亡》。为了追求美而置死亡于不顾,成为这部小说的主题。评论者都说,这篇小说是以马勒为原型写的,连小说主人公的名字古斯塔夫也和马勒一样。托马斯·曼把马勒看作是当时流行的“唯美主义”艺术家,而托马斯·曼本人的初期创作也是带着“唯美主义”倾向的。这篇小说1970年曾被改编成电影搬上了银幕。当时的电影评论也说主人公是影射音乐家马勒的。

    “唯美主义”是19世纪和20世纪之交西方的一种文艺思潮,它常常被称作“新浪漫主义”。这是因为浪漫主义于1848年资产阶级革命失败,其写作方式被自然主义代替,但后来人们对自然主义面对现实照相式的描写感到厌倦,才出现了“浪漫主义”回潮。但是这种“浪漫主义”是在另一种社会背景上出现的,它失去了过去七月革命和1848年革命时期的激情,它有着另外一种“生活感觉”(Lebens?gefühl)。它已不是过去意义上的浪漫主义了,所以称作“新浪漫主义”。这种“新浪漫主义”蔑视当时文学艺术中流行的猥琐和庸俗(在这个意义上它对现实是持批判态度的)。它无条件地追求“美”,故又称“唯美主义”。他们以“精神贵族”(dieElite,也可译“精英”)自居,蔑视群众,视群众为“群氓”。他们脱离现实,在象牙塔里搞“为艺术而艺术”,有些唯美主义艺术家追求的美是一种病态的“美”,故他们中有的人又被称作“颓废派”,例如英国的王尔德,法国的波德莱尔,意大利的邓南遮。也有把“象征主义”如里尔克等诗人归入“唯美主义”之列。这样,“唯美主义”的范围更广了。马勒在音乐史中一般被归入后期浪漫主义,但如果考虑到与他同时代的欧洲音乐,由19世纪中叶开始的标题音乐愈来愈流入皮相的音响暗示乃至实物实事的音响模仿,就他坚持保持创作的浪漫主义的激情,追求音色美,扩大并试验更多的音乐表达手段和可能性而言,从整个文艺发展大潮流来看,未尝不可将他的音乐看作是“新浪漫主义”的一种表现。关于这些问题人们有不同看法,也还在讨论之中,但是对于马勒的音乐流露着强烈的“世纪末”情绪这一点却是有公论的。

    《大地之歌》构思于1908年夏,完成于1909年10月,那时马勒48岁。1907年7月他心爱的长女夭折引起他的悲痛,这也势必影响其创作心境。他排练时对乐队队员严格要求,以及为了坚持他的艺术标准与因循守旧采取不妥协的态度,使他树立了不少敌人。他是犹太血统的音乐家,同年有人在维也纳的反犹报纸上攻击他,指责他上演自己作品的次数太多,他的乐队中有部分队员随声附和,在此情况下,他向常年为之辛勤工作并做出光辉成绩的维也纳“宫廷歌剧院”主动提出辞呈。他的这部乐曲是心情处于很不愉快情况下的产物。

    但他的《大地之歌》不能局限在具体的不愉快的个人遭遇来解说。从整体上看,马勒的全部创作表达的就是“世纪末情绪”,这种情绪在《大地之歌》中表现得尤为突出。他把七首中国唐代古典诗歌作为“衬底”谱写了一部称之为“DasLiedvonderErde”的有人声的交响曲。我国流行的译法为《大地之歌》,有人更确切地译为《尘世之歌》。《大地之歌》在马勒死后才上演。

    《大地之歌》的七篇诗歌取自汉斯·贝特格翻译的一本题名为《中国笛子》的中国古典诗歌集。这本诗集收集了我国从《诗经》至晚清诗人的83首诗,其中半数为唐诗。从贝特格在为这本诗集写的后记中看,这些诗并不是他译的,他不懂中文,是个会写诗的二流诗人。这些诗是贝特格用德文散文翻译,后来又参照了法文散文译的中国诗集,汇总编辑加工改写而成,其中的19世纪部分采用了英国的散文译诗。

    马勒谱曲的七首唐诗的德译文,现在能查到出处的只有五首。其中第二首《秋天里的孤独者》和第三首《青春颂》,长期以来德国的汉学家,中国的音乐学家都费尽力气,寻找它们的出处,但是都没有结果。后来,终于有人查出了其中的一首乃为钱起所作的《效古秋夜长》,原诗公布在1999年10月31日《北京晚报》刊登的王军华《德国艺术家留给中国学者一道世纪难题》一文中。但标明为李白所作的另一首《VonderJugend》还没有着落。

    我们用已查出的六首原诗来和《中国之笛》中的德译文相比较,明显地使人感到译文的意思大大走了样,并且存在错误。李白、孟浩然、王维原诗中豪放、超俗的歌唱在译诗中被误读成厌世的呻吟和玩世的发泄乃至渴望死亡的呼号。就以最近查出的钱起的那首被译为《秋天里的孤独者》的《效古秋夜长》一诗为例,原诗感叹的是一位孤身妇人在寒冷深秋夜晚为别人织锦,自己的身上却没有足够的衣着御寒,贝特克的译诗改变了原诗的主题,使它变成一位失恋者在迎着寒秋的景色里抒发他个人孤独与寂寞感的诗。贝特格译诗的德文文字平庸,缺乏意境,品味起来像一杯白开水。译文还对原诗任意删节或添加原诗没有的字句和意思,对中国的景物做了错误的描写。

    所以这七首名义上是翻译的中国唐诗,实际上它们没有反映出原诗的内涵甚至是“误读”。它抒发的是19世纪20世纪之交的“世纪末情绪”。马勒所处环境和身世以及写诗前后的具体遭遇(丧女,与宫廷剧院发生摩擦,健康恶化)使他与这些散发着“世纪末情绪”的所谓“中国唐诗”的“译诗”发生共鸣,是很自然的。他的音乐比起他利用的《中国之笛》中的七首译诗在艺术技巧上和抒发的感情强度上,要高明得多。马勒在他《大地之歌》的音乐所表达的不单是他个人的感情,他表达的是他所处时代西方知识分子的巨大的思想苦闷和精神失落,他们无他路可走,只能去迎接死亡。这也是当时西方知识分子对行将到来的死亡灾难———第一次世界大战———的预感。因此它在西方知识分子圈中具有普遍意义。马勒在《大地之歌》末乐章的尾声里对憧憬的天国也露出一线希望,但这是一种软弱无力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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